“那么,”曹毓瑛说道,“目下……该如何用药呢?”
这句话,问的毫无底气,曹毓瑛的心底,其实已经打定“药石罔效”之数了,这么问,不过是“死马当作活马医”之意。
没想到,情况比他的想像的还要糟糕。
“正不知该如何用药?”王守正的声音,带着一点哭腔,“皇上本源极亏,本该用温补的药,固本培元,可是,皇上的身子极虚,‘虚不受补’!还有,进补——不论温补还是大补,都是热气的,皇上体内,邪盛热极,阴液不生,如果进补,岂非热上加热,毒上加毒?所以,所以……”
所以,束手无策。
就是说,现在不是什么“药石罔效”,是根本连用药都没有法子用了。
“‘七恶’之中,”许庚身说道,“最重的一‘恶’,是‘心恶’吧?即精神恍惚,神智昏聩,皇上——”
“皇上已经不大认得出人了。”
这句话,在众人心头,又是重重一击,有人的脸色都微微的变了。
军机处内,一时沉默下来。
打破沉默的是郭嵩焘,他轻轻咳嗽了一声,说道“王爷,您说,要不要从宫外边儿‘荐医’?土医……力量有限,洋医也许……”
说了这句话,转向王守正,说道“不是看轻你们——集思广益嘛。”
“是,是!”王守正连忙说道,“郭大人说的是!皇上如果能够大安,就算我代皇上罹受病痛,也是心甘情愿的!”
言下之意是说,俺既然连“代皇上罹受病痛”都“心甘情愿”,更别说从宫外面“荐医”了——那只不过是打打俺们太医院的脸罢了。
没有人接他的话茬,大伙儿都看着关卓凡。
“如果皇上身上,”关卓凡缓缓说道,“只有‘天花之喜’,‘荐医’原本是可行的,可是……”
顿了一顿,“外边儿的医生,不同太医院的医生,尤其是洋医生——许多洋人,回了国,都爱跟别人吹嘘他在外头的见闻,写‘见闻录’、‘回忆录’什么的……”
说到这儿,不用再“画公仔画出墙”了,大伙儿都明白关卓凡话中的意思了
如果小皇帝体内的邪毒,竟是“杨梅”,那么,从宫外“荐医”,这个消息,极易通过入宫的医生,漏之于外。土医还好,未必敢提着脑袋,到处胡说八道,可如果“荐”进宫的是洋医生,人家将来回了国,你就管不住了,人家爱说啥说啥,一不小心,大清皇帝罹患“杨梅”的消息,便贻笑于万国,到时候,泱泱的面子,搁到哪里去呢?
郭嵩焘背上不由渗出了冷汗,连声说道“我思虑不周,我思虑不周!从宫外荐医,实不可行,实不可行!”
文祥说道“皇上的体质,太医院的医生,到底是最清楚的,我看,还是继续由他们请脉吧。”
这个说法,比较得体,关卓凡点了点头,说道“博川说的是。”
转过头,对王守正说道“竹宾,皇上还是托付给你和魏仁甫两位,我晓得,这个把月来,你们两位,衣不解带,目不交睫,实在是辛苦了,我当着几位大军机的面,再说一遍,如果你们能够保得住皇上,你的红顶子、魏仁甫的京堂,绝对不会落空!”
王守正嘴上,自然对王爷的栽培表示感激,心里却想,这个红顶子,你我心照,铁定是飞走了,想都不要再想啦。
曹毓瑛想起一事,微微压低了声音,对关卓凡说道“王爷,是不是该用人参了?”
人参素来被视为“续命”的药材,一旦使用,就意味着病人已经到了弥留之际,放在皇帝身上,会引起朝野上下极大的震动,所以,必须异常慎重。
关卓凡点了点头,说道“用人参要请旨,等一会儿,养心殿西暖阁觐见的时候,我向‘上头’请旨。”
顿了一顿,轻轻叹了口气